华万里诗歌10首
★在爱情很静的时候
这些爱情很静,静到好似没有这些爱情。但落花
沙沙地响,大地的愁容出来了。我没有在花边
回避,反而在香气中陷得更深。齐腰的风
水一样流经全身。爱人走了,爱情显得很静。我打了
一个寒颤。在想不到的地方,斑鸠叫了。我突然
明白:秋天是球形的,而爱情很扁。正面
和侧面,确实很静。而在后面,欢乐平白无故地散了架
★这个上午
这个上午,我在原野上行走,我在原野上访亲
我可以把这株青草称为兄长,可以把那滴露水
叫做妹妹。这个上午,悬念不在悬崖之上
它随同平坦的溪水平静地流。它蛇一样游进
野花乱开的草地。神神秘秘,不知所终。这个上午
几枝桐花,在风中轻轻晃了一晃,它们背后
沉重的青山便微微动荡。这个上午,2月刚走
3月刚来。我是夹在欢乐中的一天,既旧
又新,且有一点点庄重的气味。这个上午,天蓝了
一阵又一阵,陪同我的太阳,并不老些
这个上午,没有谁将我的欢乐当作沉疴治疗。那些
跳米跳去的小青蛙,像我内心的繁灯。这个上午
又宽又窄,我的爱情居中,我的双手在左右
平衡着幸福。这个上午,就要被下午
接走了。我如辞别故乡的蝴蝶,依依不舍……
★一个人的夜晚
一个人的夜晚也有许多虫声站在身边
它们把草叫得很响,把荷塘
叫得更圆。它们好像在告诉我:一个人
独处不可想到孤单,一个人
看荷花不要全部看完。尤其是站在月下
有着亲密的影子。尤其是
妹妹睡在藕里,还没有出来。想到这些
我就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我就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或者五个人
我就像虫声一样亮了起来
亮得很真,亮得很宽
偶尔,还露出细微的闪电
★遗嘱
当我死后,请把我葬在白纸一样的地方。用文字作泥
垒一座少典故的土坟。然后,在墓碑的上方
刻一朵简单的云,象征我的自由、纯洁和清贫。在中间端端正正
写上我的名号,时时透露出鹧鸪的叫声。再在
下方,种植几茎细草,让它们在我寂寞时轻轻地摇曳……
★谶语
让那些夜晚,去爱白牙齿的重庆,在避风的地方
慢慢地蹬过爱情的浅水。让那些小盆地,安放
在大腿样的山谷之间,迷情的野葱花,哗啦啦地暗香
让那些在婚姻中彳亍的人回到床前,重新用手指
谈情说爱。让那些在天空下空得一无所有的人,在七月
拥有部分寒冷。让那些妥胁的鹌鹑,向求爱的山鹛
学习,凭借树木把叫声抬高。让那些失恋的词语,遇见
我时,像深夜的红色蟑螂,闪电似的,奔逃
★手持荔枝的妹妹
手持荔枝的妹妹,不要在梦境中躲藏,我已认出
隐忧是一种灰鸽子的灰。手持荔枝的妹妹
你是否在思考生活的锦绣,灵魂的补丁?幸福这条狗
尽历了苦难,它趴在斜阳下时,多像一句
金色的谚语。手持荔枝的妹妹,我不会在藕的嫩肉里
找到妻子,更不会找到爱过的白夜。手持荔枝的
妹妹,我喊一声高山,一切又变得很矮
我在婚姻中数了一会儿鱼儿,记忆便波光粼粼
手持荔枝的妹妹,我不喜欢“周末的骨头”
和周末的鸡翅,我只向往词语的盛宴,那当中
有许多珍贵的爱情的香气。手持荔枝的妹妹
你在白色的石头,可看清了我必须镌刻的紫薇
天空颤动,水红的鸟声正从我们之间划过
手持荔枝的妹妹,你不要晃动,你的每一颗荔枝
都是我的咏叹,我的比喻,最好的诗句
冈此而涌现。手持荔枝的妹妹,你是我的象征之妃
笑一笑吧,我看见了你牙齿上的晨光了
★深夜思
偶尔,我会在深夜蓝一下
我会伫立于
紫藤架旁,突然想到:白昼过来的人,应该向那只
月光下的虫子学习
它卸下劳累和烦闷
眠于一张椭圆的树叶。在绿色的床上
度过水晶一样的时光。万籁俱寂
唯有梦的足爪在动。唯有面颊上的微笑,享受着
波澜不惊的生活
当北斗七星横过它
小小的脑袋,灵魂的露水
已悄悄闪烁……
★在这个黄昏
在这个黄昏,我和落日沦为过客
多少
乌鸦,在金色的夕照中想改变不吉利的腔调
却怎么也抱不稳墨水式的啼声
嘉陵江
缓缓,越流越为平静。那个在岸边
等待苹果树渡江而来的女孩
转瞬间成为妻子
撒网的老叟,最终捕到的不是欢乐,而是
长满鳞甲的自己。但完整的一天
依然完整。需要
缝合的,仅仅是记忆的漏洞和追悔的衣衫
★自问
我为什么背对深海,站在这浅文化时代?我为什么
在哲学中睿智不起来
愚昧得不知所措
我为什么不把右手留给史册,却让左手,去为谬误挥毫疾书
我为什么睡得
这样的封闭,不让红日在黑暗中长驱直入
我为什么不能从一些词上
刮下雷声和闪电
再仔细地放进悲壮的诗歌
我为什么
把鹰确定成一句口号
而不是壮志凌云的象征
我为什么忽略了文字和露水
被铁锈
反反复复地诱惑?我为什么常常小到极点,不能够
大得亮些?……
我为什么不立即停止
这一连串无用的质问?我为什么
不突破为什么的重重包围
自己解救自己
★坟墓上的草
我会在往事中怀念自己,我会
在墓碑上纪念自己。亲兄弟一样的草啊
你们为什么
还在摇曳我青春时的露水
你们约住风
绕着我轻声交谈,让那一树玲珑的樱桃
反复出现。你们把星辰,记成
我的歌词了,随时
细哼几响。亲兄弟一样的草啊
你们绿得并不忧伤
只一波一波地起伏,恰似回忆的细浪
鸟不叫,黑与白之间
隔了几个世纪。你们将爱涌来时
就像我18岁见过的海水
亲兄弟一样的草啊,我已经成为旧人物
衣著和微笑都黄了。唯一
不变的是我保存在身上的银杏、香樟、紫檀木
以及它们的哑默和清香……

华万里,男,1942年生,重庆人,出版有诗集《轻轻惊叫》。《华万里诗选》获四川省二届文学奖、建国40周年重庆文学奖,散文《看花心情》获首届重庆散文奖。
网友评论
发表于:2023/7/25 8:46:49 评论者:匿名网友 IP:106.114.159.*
测试
首页上一页1下一页末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