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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冯,本名封艳,回族,吉林省吉林市人,祖籍山西大同。《小诗界》执行主编。诗歌见《作家》《民族文学》《诗潮》《扬子江诗刊》《诗选刊》《草堂》《中国诗歌》《特区文学》等,获第五届诗探索·中国诗歌发现奖提名奖,第六届公木文学奖,全国首届“三稻粱杯”诗文大赛 一等奖等,著有诗集《灵舞》《我们的第一声啼哭不带一丝尘埃》。

 

 



家族史



旧相册。照片的主角是一把空椅子

扶手上长满老年斑。像极了我祖上的面容

除了后面深重的土墙,空寂得像我的家史

 

上面落了多少夜色它才这样沉静?

落下多少年的寂寞阳光才这样衰老?

 

这是一把赭黑色的空椅子。听说这把椅子

留下过祖父母的爱情。他们在当院里

晒过太阳,阳光照着他们苍凉的微笑

 

坐在上面的人都曾是我的亲人

如今一个个相继离开

这把椅子已经老态龙钟

我从相册里把它搬下来

依偎在它身边,像是它的孩子

 

我坐在上面等着我的孩子回来

然后露出庄严的神色,是想让她看见

我曾看过的祖上的模样

 

 

 

汾河辞

 

我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秋沙鸭戏水

一个老妇人挥着棒槌,在岸边捶打衣服

 

汾水河的水认识我两岁前的容貌

我来故乡,没有找到一个亲人

 

老妇人的棒槌打在衣服上,石头发出声响

我在岸边看见水花飞逝,阳光四溅

 

汾水河的水珠在我脸上滚动,秋沙鸭默不作声

我离开岸边,棒槌声和秋沙鸭的叫声潜入黄昏

 

 

海浪村

 

我被小村拥着,小村被湖水拥着

湖面翻卷着广阔的浪花

小小的海浪村,像只木筏扎入湖中

 

老哇子学着海欧在湖面低飞

湖岸越来越远,小村越来越小

 

坐在船尾看着纷扬的水花

像挖出的泥土堆在四周

 

湖面那么大,小村那么小,我比小村还小

像是溅在脸上的一粒水珠

如此之境,我将被这美所埋藏

 

 

移动

 

11路站台没有搭建雨棚

太阳涂抹了太多胭脂

搖晃。我拽住扶手吊环,头低下

一片拥挤的汪洋。我是在哪儿呢?

 

靠在船舷边,海欧在远处低旋

它听到大海的涛声,我想着远方的亲人

七岁的姐姐和五岁半的弟弟

守着水盆的岸边。水面上漂浮着西红柿和黄瓜

姐姐拿起弟弟的小手

与年少拉钩,不要长大

 

桅杆晃动。我握紧护环

 

雪的海面上裸露着玉米茬

红灯笼目送离乡的人

村路上的脚步被夜色覆盖

田野尽头的坟落

在雪茫中寂然无声

 

 

书签

 

回忆扑打翅膀。一只白蝴蝶

在空中飘转。落在母亲的枕边

母亲的呼吸有了花粉的芬芳。我在空中飘转

天空的白发抚过山尖

 

靠近舷窗坐下。大洋彼岸的风

吹我回来。像蝴蝶吻别母亲的发梢

目光垂下。小红绳攥紧一撮头发

潮汐湍湿了蝴蝶的翅膀

 

我在母亲的晨曦中奔跑

少女的蝴蝶结在发辫上

吸食花蜜。小红绳束紧青涩的

阳光。我用它捡拾衰褪的青丝

开在母亲眼角的罂粟

在深秋结出时光的痛

 

蝴蝶衔夜归来。硕士帽上的流苏

把垂悬的深蓝色捧于母亲面前

她惊异于那撮被抱紧的发丝

在厚厚的书页间植入根茎,泪流满面

 

 

离开故乡

 

我的家乡在三晋河东的小村庄

桂花飘香时节,太行山听过

我降临人间的哭声。汾河水

为我的出生哗啦啦地响

吕梁山送别亲人,母亲抱着我

唱起人说山西好风光

 

杏花村的芬芳缠绕远途的人

母亲牵着我,投奔异乡的亲人

她用异乡的江水洗去我的浮尘

我泪流不止。我为父亲把纸船放入江中

让它飘向我青涩的故乡

 

 

坡上坡下

 

从山坡上下来,脚踝被荊棘刮出血痕

上山的小路和我的亲人,都躺在山坡上

 

坡下盛开着白茅花,像高立起的围墙

衰草中的幽径钻进沟底,蛇一样,被斩断了

 

黄昏的日头落进坟茔,天上摇曳麦粒的星光

坡下到坡上,来回用了一个时辰多一点

 

 

流放

 

那么多的桥,一条条捆绑着江水

它们的双手被套进时间木枷。雾霭

在江面搅成一团。相互推搡,跑动

被沿岸荷枪实弹的楼群押解。沿江的树木

 

在远送它们,为它们拿出果实做长途

的盘缠。楼群里闪动的每一扇窗口

都像一双眼睛在窥视。看守它们的流放

江上飘浮的树叶像日历。像被撕下的光阴

 

我用终年流淌的江水清洗皱褶里

的灰尘。稀释我曾流过的苦涩的泪水

我不厌其烦的看着它们。看着那么多

的江水无时不在跟我们诀别

 

 

下雪的早晨

 

在斑马线一侧

等候过马路的行人

站成横排

都穿着厚厚的冬衣

以黑色居多

 

风把雪花戴在

人们的胸前

 

车流驶过,一辆紧挨一辆

像是要去同一个地方

这些黑色的衣服,簇拥着

肃立在这白茫茫的早上

 

 

缅怀

 

时光趴在渴睡的老屋门前是被缅怀的

列车驶过荒野上的秸垛是被缅怀的

午夜街头酒后的歌子是被缅怀的

鬓角开出的第一朵雪花是被缅怀的

下在青瓦白墙上的雨是被缅怀的

太阳蒸发掉的星辰的泪水是被缅怀的

一只横穿马路的流浪狗是被缅怀的

母亲蜷在床上剧烈的咳嗽是被缅怀的

你刚刚说出的我爱你是被缅怀的

有一天我被埋葬在墓地里

大片的白茅花等你来缅怀我

 

 

雪水和雨水将人间洗了又洗

 

车轮碾过腾格里沙漠公路上的水洼

积水跳荡,蹦跃,像孩子牵动大漠的神经

 

母牛挣开绳栓冲到公路,终于等来运水的军车

主人鞭笞她,把夕晖和哀嚎抽进牛背

 

军车破例打开栏板,母牛把限量水留给了小牛

小牛舔着妈妈的明眸,那里盛满水泽的天空

 

喀左村的孩子患病丧失咀嚼功能

雪鹰穿过悬崖,口对口喂养她的幼崽

 

大雪掩埋了雪鹰的尸体

暴雨打在喀左村母亲的坟冢上

 

当春天来临,雪水和雨水将人间洗了又洗

 

 

大漠母亲

 

一个黑点在大漠上移动,在塔敏查干沙漠

朝阳是它新生的头颅。肩扛压沙用的麦草

她栽下梭梭,花棒和沙枣树

 

苍蓝的高天下,乌吉布喊着额吉骑马奔向她

扣在青草下细沙地上的马蹄窝窝

像大地母亲撩起衣襟坦露苍老的乳房

 

塔敏查干沙漠荒凉辽远,她挖好地窝铺

风把沙颗子打到脸上,像儿子的手抚摩她

像守护神苏勒德洁白的飘带环顾她

 

额吉,我要去种树,让绿色在荒漠里驰骋

他和他的话一起被沙漠埋葬

他的额吉再也没有了儿子

 

汗水珍珠般滚落,落日将她的影子慢慢展开,拉长

她看着茫茫大漠,看着

毛条,柠条,榆树一棵棵长出来

那都是乌吉布,都是她的儿子

 

 

从天而降

 

天堂端坐着一尊大裁缝师

1972年的雪被缝成白布,从天而降

那么多都化成了春水,有一块

裹住了父亲

 

 

塔格依力斯 

海拔4000米的天山峭崖上,长出塔格依力斯

这雪荷花,离天那么近,离神更近

 

你在四千里外的雪国往门上贴福字

我在高山流石坡和冰渍岩缝中想你

 

天这么高,神那么远,你不在我身边

塔格依力斯要那么高的孤独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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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3/7/25 8:46:49 评论者:匿名网友 IP:106.114.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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