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跟着她的粮食奔跑

 

像企鹅一样的奔跑很适合她；和她

口渴的泥巴

一个女人跟着她的粮食奔跑：乡政府的

机动三轮

放出更响的黑屁

她和一年的饿着赛跑的脚印

越来越大：有更多的泥

团结在她脚上

我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脸只朝向

离她的胃越来越远

的粮食

她的粮食在奔跑，收割后的秋野

一片静默

雨打下来有点斜

没有人说话。都在看

一个女人和她的粮食奔跑

一个女人和她粮食的奔跑

只带动了更多的泥巴

 

 

 

灯    泡

 

堂兄在门外催促着，带着他父亲的死

那死只有一只脚

伸进门的方块。

房间的灯泡是五瓦的。但从

一百五十公里以外看

它是黑的。

 

我在一本书里读到安德列依 . 阿马尔里克，一

个短命的

俄罗斯人。

据说，他从国家警察双腿

的缝隙

预言了帝国大厦的崩塌。

响声带来了细雨。

 

一个国家的死亡

也是黑的。

像一百五十公里以外的灯泡。

 

 

 

一抬头看见她飘动的衣衫

 

如果风再大些， 外祖母就一动不动地瘦

她衣襟高挑  我们进进出出

像一群鸟

 

黑夜的镜子照见朝南的窗户

她咳嗽， 胸闷，梦见生产队的羊群

长出人民公社的肉

“咱一根线也不要人家的……”她拽紧二姨的胳膊

她再也使不动翻地的铁铲了， 她用指甲

她再也爱不动她的儿女了，  她用死

 

早晨的晾衣杆搭在下午的位置

我们进进出出

像一群鸟

一抬头看见她飘动的衣衫

 

 

 

翻    地

 

今夜这一块地被祖父翻得快要融化

今夜这一块地已经被祖父融化

 

趁天黑埋下的金子

一块布

吃土的舌头

眼眶的填充物

土粒之间缠绕的光线

一一被允许生出啼哭的嫩芽

 

祖父一整夜的翻着地

像是他还活着

 

 

 

错    误

 

《安东尼敕令》出自卡拉卡拉皇帝

它如此定义公民：在罗马帝国

公民产生自

安东尼皇帝的宪法。

这或许是一个语法错误：在一个

没有人民的地方

建立起一个国家

然后，针尖上

诞生了人民

 

类似的错误来自西塞罗

他认为地球

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岛屿

 

“一个要出售的圣像两边

摆着列宁画像。

就像一个犯人

夹在两名警察之间”。

1926年，关于本雅明

莫斯科救赎之旅

人们只对上帝的糟糕遭遇

津津乐道。

 

2023年5月29日

 

 

一  棵  树

 

这是半山腰上的一个下午，闷热如发动机。

新认识的一棵树，用黑色的根

抓着人脸。

方言中有关于它果实的各种表达：

黑柿子，雪柿，霜柿。

冬天才可以吃。黏稠，甜。

火车呼呼穿过大脑和枝叶间的连廊。

每到夜晚，二姨跪在壁板前

她背诵的经文和书本上的

不一样。

（她不识字，但认得上帝。）

她悄声告诉我，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就要发生。

树枝摇动，庄严在传递空无的水纹。

但都是假的，树叶说。

六月份的一天，我们喝醉了啤酒

踉跄着，倒在桥上

睡了一晚。

但在全部的谎言中，只有一棵树是

绿的。

下山的时候，下巴放在横木上的山民

告诉我，移动这棵树

需要15吨的吊车。

 

2023年6月1日

 

 

 

湖  心  岛

 

说不清楚

每一次眺望，都从它那儿取走了什么。

仿佛晚年的惠能，弟子一天天

打量他：一种晶莹之物

正在他身体里

长出另外一个人。

但他们找不到一种方法

立即取出他。

人类学的进化论无法解释湖心岛

被注视的平静。

正像他进入她的时候，她注视着他。

古老的仪式，或者铭记。

铁匠在完工的器具上镌出一个姓氏。

再过两天，他们迎来一个特殊

纪念日。

湖心岛周围的填充物

将不再是水。

腥味从高处捶打土地。

男人们被取出内心的耻骨。

课堂上，老师列出骨骼外在化的例子：

贝类，螃蟹，乌龟

将人降格为男人，再降格为土块

听说一度获得了康德的理解：理性

不是别的，只是一种

后天获得之物。

 

2023年6月2日

 

 

 

沿    途

 

风景免不了在后视镜中熄火。

城郊的杨树表情愉悦，似乎掌握了

喝下铅水的欢畅。

在三公里附近

我想给老曲打一个电话

询问基弗的住址

和去德国的机票。

我们必须谈一谈，在女人的头发上

浇下沥青。在幼童的记忆里

埋入一条灰蛇。爆炸

发生在舌根。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父亲一边看电视

一边握紧拳头：“打死……他们。”

他不认识那些人。

善与恶

各有一个无知的半弧。

我们必须谈一谈，这一切

发生在别处的意义。

夏天了，知了开始歌唱。

盲目，炙热。

我把车停在一个开阔处

夕光里，一个黄色制服

走过来：“嗨，你！”。

 

2023年6月4日

 

 

 

晚    雨

 

针尖向下

这是开始的时候。渐渐地，有沙粒

落下来。

杨树叶子碰着杨树叶子。

男人的嘴碰着女人的嘴。

——— 红色慢慢加重雨滴

直尺的形状。

开始有田埂上的干草落下来。有箭簇。

哀泣的哽咽。有钻石。

掌灯的老人走到院子里，雨落在

他的灯罩里。

开始有了睾丸。南山的老虎。

钢制的履带。牛蹄子

也有石榴花。

药瓶。去年的少女。

一块砖头。内脏。马群。

一堵墙也落下来。

房间里的人开始发现

他们裸露在旷野里。

 

2023年6月5日

 

 

 

墙

 

类似于耳朵的容器。类似于肿胀的额头

昨晚一个老头走进它

死亡取消了声音。但不限制性爱的次数

也许不小心，回到了苏维埃

田野焦黑

一两个农民举起双手

走进白桦树下的安全检查站

末世国王在乌鸦肚子里

藏好他的金表：那一堵墙

没有的滴答声

刚好代替了出殡的行列。

 

想一想，死者聚集在墙壁中

用哑语交谈

无处可去

与活着有什么两样

 

但也许还好，允许你射出一阵箭雨

然后跑过来

站在芭蕉树下。

 

2023年8月16日

 

 

 

诞    生

 

晚上11点，我不是作为游客

被带入番薯教堂。那些块茎，那些乳房

埋在土层下面，凸起来。

我握着匕首，另一只手是方形盾牌

扑克牌老K上的弯曲胡须

压在黄金面具下面

有一些好玩。最多时候有5000头狮子

来吃我们。

我要杀死的人，私下我们是朋友。

马提诺斯在头一个世纪，让科莫德斯

皇帝的母亲疯狂。

我为女王而战，我祷告。

另一个色雷斯人，战场上的俘虏，铁笼

里的披甲兽

说，我为女王而战。

当爱是一种宗教，萨宾娜换成女人形状

开始使用她的蜜桃

一个上午，一个下午

白日的影子缓缓切开半个地球

另外一些人在山里采大理石蘑菇，完整

挖出来，用绳锯剖开

在冰上运输5500公里

送达奴隶制的中心。

 

2024年2月3日

 

 

 

精神病院的来信

 

精神病院没有燕子，包括其他鸟。

它们过不了复印机。咯噔咯噔的

鸟死完了。白色传送带

缓慢地往下转动

里边的人都是扁的。眼睛各自看反方向

他给萨宾娜写信。每次

他写同样的话：您能给我写一封回信吗

他们比第一天

更尊重燕子的尸体。栏杆上包着软塑料

走廊的尽头，一排蓝色废铁桶。

一点也不意外，那些信无一回音。

爱作为一种过程，他房门上的U型锁

并不计算性别。他和萨宾娜

如果不被视为一个人，在每次计数时

也都要被锁孔去除。

一个框架：如果你穿过它

而不伤及自身那是不可能的。他日夜

写同一封信

给锁孔。

 

2024年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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